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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十里,爱被三冬向天堂的父亲致敬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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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亲人去世的时候,会看到一颗流星划过天际,那是逝去的亲人留给你爱的余辉。小时候,每到暑夏的傍晚,我们全家农忙归来,我和哥哥一众男孩在清澈的池塘里洗完冷水澡,父亲便从里屋搬出两张竹床,摆在门前坦院正中间,坐在一旁的小竹椅上,拿着蒲扇为平躺着并不安分的我们忽左忽右扇风赶蚊子。听着大人们谈论农事,仰望着漫天星斗,想象着父亲给我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讲解缓缓移动着、一闪一闪掠过头顶的那颗国造卫星的荣光。我总觉得,父亲就是那颗最亮的星星,那么勤劳,那么渊博,那么高大,又那么慈祥......

然而,我怎么都没想到,晚年的父亲竟缠绵病榻,长期与病魔抗争。住院期间,父亲脸上长期兜着氧罩,气若游丝般,很长时间没跟我们说话。他就是想说话,隔着氧罩我们也听不清楚,甚至邪恶地懒得去听。9月12日下午5时半左右,父亲在我们常态焦虑中,生命走到尽头,没来得及睁眼看上我们一眼。握着父亲逐渐冰冷臃肿的手,看着参与抢救的医生和护士们忙碌着木偶般的身影,我泪眼朦胧:这就是我的父亲!从此,我们就成了没爸的孩子!从此,我再也听不到楼下大声喊我们“快来吃饭,都端上桌了”,有时我们还感到不耐烦的的幸福声音了;再也听不到“低调、低调、要低调”那弱弱的叮咛了,再也听不到清晨家里卷门哗啦啦的起开声了......

(一)聚少离多,父亲是儿时忐忑的期待。

我的孩提时代,都是在乡村老家度过的。记忆中的父亲,一般都不在家。当时只知道他在相距遥远的大庙老山里当老师。大集体时,我家是本村挂上名的“半边户”。母亲年轻时身体不很好,靠她挣得的工分不多,又因为父亲工资低,所以记忆中的我家是典型的“超支户”,村干部经常年末到我家大声吆喝着催收说不清名头的什么钱款,我们孩子经常害怕得躲在一边,不敢出声。平时也没少挨饿。在本村上小学时,我经常早晨放学回家,看家里门都锁着,便空着肚子又回到学校;中午放学回家,又看到家里没生火,又怕上学迟到,又没吃饭回到学校;直到晚上,母亲会煮上一吊锅很清很清的米粥,就着辣酱吃上好几碗,才放心地睡觉。

儿时我们和父亲是聚少离多,也不知道父亲在那遥远的山村里忙什么。很期待的就是父亲偶尔星期天回家。父亲会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哐啷哐啷”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据父亲后来告诉我们,那辆自行车是当时学校的老校长王之汉先生把自己平时下山开会时公配的自行车借给父亲用的。父亲的自行车后面永远不会空着,不是带些山货,就是一大捆干燥的劈材呀什么的;有时不骑车,父亲会像变戏法一样,用板车拖回一车枞茅。那是父亲利用空余时间从山上一棵一棵、一根一根捡回来的,父亲也跟我说过,其中还有不少他的学生们的成果。父亲就这样春燕衔泥般地一点点补贴着家用,有时候还分送点已经分家的爷爷奶奶那边。

小时候,父亲很少抱我,但我感觉得到他很爱我。他回家后一般先到爷爷奶奶那边,然后就是到房前屋后的本家亲房那里和亲人们打个招呼,逗留时间不长,就回家在自家堂屋门口小凳子上坐下,抽着旱烟,估计是烟杆堵塞,“扑哧扑哧”吹的山响,然后在凳脚上敲几下。我就趴着父亲,抓挠着着他后颈上的大肉茧子——那是父亲经常肩挑背驮磨出的——问他疼不疼,他总是微笑着,一边说疼,一边对我唱着他为我编的“苕(傻,黄梅方言)歌”:“苕不苕,即不即(聪明之意,黄梅方言),日滴又懒,丫(夜)滴又好七(贪吃,黄梅方言),一日要用三支笔(小学时确实糟蹋好多铅笔),还怪爹爹宽(养育,黄梅方言)的不力......”,我听着,佯装生气,心里却美滋滋的。

年,我9岁。我村分田单干,我家的日子才真正好起来。父亲是老师,平时文质彬彬。没想到干农活却是把好手,耕田犁地,插秧割谷,都没抵手。他插的秧苗横竖整整齐齐,深浅有模有样;就是挑稻把,也不输给任何家乡的男劳力。父亲有每天记日记的习惯,几十年从不间断,每天的天气和重大事件,在万年历上记得清清楚楚,直到他去世这段时间才没有记下去,每年一本,几十本现在都由我们收藏着。在我们看来,这是大宝贝!因为这个好习惯,我家那些年暑期农忙“双抢”,从来没有谷物被风暴雨淋湿过。那时候黄梅气象站播报的天气,经常还没有我父亲准,村人还经常问我父亲天气情况,看我父亲什么时候割谷晒谷,他们也跟着干,说是这样可以避免“抢风暴”。父亲是要强的人,经常跟我们说:大集体时,我们家困难,现在单干了,我们要争气,不能再穷,那样会让人瞧不起的。正因为这样,我们全家齐心协力,年年丰收,母亲每年还养了两三头猪。9岁的我、11岁的姐姐和13岁的哥哥单干第一年就随着父母下田干活,哥哥还从那时就挑起了稻把,尽管略微减小点,现在想想,不单父亲,哥哥也真够不容易的!

儿时记忆中,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我们家族那时也是最悲苦时期。先是在武汉军区正在事业上处于上升期的父亲的二弟(我叫二衙,黄梅方言,父亲的同胞二弟弟,大学本科,当时副营级科研科员)年含恨离世;不久小弟(我叫细衙,黄梅方言,父亲的同胞小弟弟)上高中期间被毒蛇咬伤,医治不力引起严重肾炎,头肿面大,被迫辍学;接着我爷爷八十年代初长年忧郁撒手人寰。接二连三的打击,把我们这个悲苦的家族冲击得七零八落。正是父亲,用年轻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振兴家族的重任。记忆中,儿时的那几年,奶奶总是大声哭泣,父亲辛苦之余,还要不时劝慰我那整日以泪洗面的苦命的奶奶,个中煎熬,一至如斯。

(二)道听途说,父亲是心中神往的传奇。

父亲年进黄梅县一中读书,参加高考那年,因为体检,说他头上有疖疮,那一块可能掉发不长发,对身体和形象有影响,就此取消了他的参加高考资格,这也成了他一生憾事。据父亲昔日同窗回忆,父亲天资聪慧,善思广才,品学兼优,积极上进,成绩优异,是当时校团支部比较活跃的成员之一,应该算是比较“火”的。荒唐时代,造化弄人。年,高考不成,父亲被县教育局保送黄冈师范读书,从此开启了他的从教人生。

年7月,他任教大庙中学,当时学校设立了高中。其所任教的高中毕业班数学统考成绩十分显著,深受学校和社会好评。加之父亲勤于走访,整个大庙山区的村头山尾的情形,他都如数家珍;整个大庙山区的学生和家长,甚至跨年级跨班级的,父亲都知根知底。直到父亲去世那段时间,许多从大庙下来的熟人,无论我也认识的,还是我从不认识的,叫住我,打听父亲的情况,说着父亲的好,说着惋惜的话,劝慰着我。和所有追求进步的青年教师一样,父亲一步一个脚印,从班主任和团干干起,没中断过一级,一直干到校长。在大庙中学期间,父亲协助王之汉老校长,一边抓教育教学,一边抓开门办学,把大庙中学办成了省市小有名气的“红旗学校”。那些年,父亲带领学生们爬山开荒,在学校后面的虎背山上,开发了很具特色的“百药园”:层层药圃,道道沟壑,一到春天,旌旗飘扬,花团锦簇,我没见过,单凭父亲的口头描述,就能想象出那片春意盎然的灿烂光景。那时的大庙中学经常接待省市观摩团,父亲也常代表学校到省市县进行经验交流。以前因各种原因的阻碍,父亲迟迟不能入党,就因为特殊业绩,父亲火线入党。

年,父亲经手创建永安中学,并担任第一任校长。这所学校位于靠田水库大坝南麓,依山而建,风景秀丽。尽管都是平房,但层层向上,周末有时我从王枫老家走去学校晚点了,在石山咀恰逢晚自习,远远望去,白炽灯管灯火辉煌,校园更像一艘航行在暗夜万顷波涛上的豪华游船。这是学习的幽美场所,每天晚饭后,我们学生登上坡顶,面对着碧绿如茵的考田水库,大声朗诵背诵,我们就在这里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学习。在父亲的引领下,永安中学中考升学率连续9年稳居全县上半区第一。我只记得,我年初中毕业,我们初三两个班,六七十来号人,县一中以上考取了17个(当时我们师范和县一中是交叉线,我读黄梅师范过了一中线十几分)。年,父亲调任大河镇教育总支书记、教育组长,这些就不一一记述了。

父亲是好老师,那么尽职,那么纯粹!虽然我们继承了他的衣钵,但终究距离他的初心甚远。在我们心里,父亲就是传奇,是人生至暗时刻的熊熊篝火,耀亮身边的一切。

(三)悠悠寸心,父爱是我精神的家园。

能有一个慈严相济的父亲,是我们今生的幸运。能把慈和严做得如此和谐的,我的际遇中,父亲算是一个。父亲发怒时瞪眼舔嘴唇,是他的标志动作。听他的学生们说,父亲发怒时,声色有点像老虎,会让所有人震颤,我深有同感,因此少儿时一直很怕他。记得在永安中学时,我常晚自习在后室加点班,父亲就在前室办公室看报纸或办公,就寝时间一到,只要他远远一声干咳,全校寝室立马鸦雀无声。我为验证父亲的威力,曾偷偷放下作业,远远观察体验过两三次。尽管如此,但父亲凡教过的学生,几乎都会说到父亲的好。我工作后,父亲曾给我谈育人心得。他说,对学生的错误,在班上要特别严厉,这是立威;但一旦学生被你请到办公室,就要特别亲和,关心他的方方面面,必要时家庭走访,勤和家长沟通。对犯错学生班上可以凶巴一点,但不能真动手打学生,这个分寸一定要把好。学生哭哭啼啼回到班上,应该是被你感动,或有悔改之心,班上其他同学以为被老师严惩,效果就达到了。细细一想,父亲的教育方式,不就是我们教育人孜孜以求的执著和坚守吗?

父亲在我们子女的教育上也很严格。初三毕业班,他教我们政治,当时主要内容是《社会发展简史》和《法律常识》,父亲有一次检查我背篇幅很长的问答题,我背漏了一句话,当时就给我脸色,我既委屈,又自责,一边流泪一边继续背。他对我要求做到“的”“地”“得”都不能错。现在想来,父亲的严格教育,对我的知识储备是有莫大好处的。

父亲从来不打骂我们,平时一个表情包就足以震慑我们悸动的灵魂。他总教育我们,任何时候都要"低调、低调、再低调"。在严格的家教下,我们子女们都平和低调地干着各自的事情,没给单位和社会增添些许麻烦,我们不一定能超越父辈,但父亲的血脉一定会永远在我们身上流淌。

我初中时跟父亲在永安中学读书,当时正长身体,父亲每餐饭都会匀出小半饭菜给我碗里,甚至有时连菜汤都滤到我碗里,放学后端起满满的饭盆时,我心里总涌动着酸酸的感动,这或许是我学习的动力所在:初二暑期,除了家里农忙″双抢″,我就呆在家里自学,把初三数学和英语自学了个遍。那些做题的两本软面钞和参考书现在我还保存着,上面有不少父亲的红笔批阅。父亲给我前进的动力,指明我前进的方向,这客观上为我中考顺过线奠定了坚实基础。

泽被大地润春晖,亦父亦友皆是缘。父亲将他的一生奉献给了他挚爱的党的教育事业;也把一生的挚爱奉献给了他的亲友。父亲的一生,是勤奋的一生:少经磨难,中年克俭,晚年持家,处处浸润着他勤劳的汗水;父亲的一生,是进取的一生:躬耕教坛,春风沐人,治校有方,时时记录着他丰厚的积淀;父亲的一生,是坦荡的一生:与人为善,顾全大局,克己复礼,事事彰显着他智慧的人格。有祭文为证:

叹吾父:少逢家贫,险失学堂。龙湖助征,自续钱粮。而立之期,家罹祸戕。砥柱持家,暂避创伤。

赞吾父:立身惟爱,处世以刚。勤廉兴校,治教有方。低调礼下,谦恭事上。克勤克俭,毁誉无双。

一吊吾父:遥想当年,英姿飒爽。累及今朝,沃盥膏肓。吐哺之恩,未顾周详。儿辈不孝,战战惶惶。

再吊吾父:生世多艰,道阻且长。积薪垒土,后世荫凉。儿孙绕膝,咸沐春光。本该天伦,逝水汤汤。

又吊吾父:白发苍苍,岁寒流觞!病魔加身,辗转病床!数番挣扎,几多坚强!瑶台遗恨,儿孙断肠!

父亲走了,母亲失去了不烦絮叨、相濡以沫的好老伴;我们失去了慈祥和蔼、不吝垂爱的好父亲;叔辈们失去了一位相辅相携、醍醐灌顶的好兄长;纵愁肠萦怀,恨海无边,亦不能稍解我们失去亲人、失去榜样的巨大悲痛。如今,我们只能化悲痛为力量,重新收拾心情,继续努力奋斗,踏着父亲的肩膀,在赓续教育初心的道路上奋力前行。

作者:王鹏鸿

编辑:徐继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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