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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8/25 18: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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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殷显扬,笔名文甫,年1月生。殷祖镇殷祖村人。年毕业于大冶一中,当过农民、生产队长、大队长、乡文化站站长、公社文化馆馆长、董家口水库指挥部宣传股长、公社工作队副组长等。系大冶市政协委员,曾任大冶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黄石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湖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大冶市作家协会第一届副主席、黄石市作家协会理事等。

桂花藕

八月,一个很好的金秋月。

队长隔夜就通知了吴老桂的堂客,明天有干部在他家吃饭。天黑了好一阵子,吴老桂挖地回来,看见他堂客在堂屋里又喜又急的样子,从心里猜出一定有什么好事在难为处,锄头刚往门角一丢,就听到她说:“当家的,明天有干部来吃饭,么办好?”

吴老桂听了就神气起来,汗也不抹一把,捡把破蒲扇扇着,往竹靠椅上一躺,装模作样地应道,“俗话说得好,当家媳妇养家儿罗,你快做婆婆了,芝麻大个事还问我?亏你说得出口。”

“你呀,也不想想,十几年没有一个干部跨过我们家门槛,这头一回能薄待人家么?这么大个事不商量?”说完她认真地扳起指头来,一五一十地在男人面前诉说:“明天清早煮白米饭,中午天热煮绿豆粥,晚上吃面条。咽么菜呢?豇豆、辣椒、丝瓜炒蛋……哎呀,再也拿不出好菜了!”

“上集称两斤肉啰……”

“早就问了,明天不杀猪哟。”

“你就不能派大伢上街?自由市场什么都有得卖的……中午的绿豆粥么,炸一碗花生米,再炒两碗桂花藕,用麻油淋碗红辣椒,几好吃!”

“什么,还用桂花藕?你不怕……”

“怕什么!自己种的,又不是偷。”

吴老桂对明天的伙食作了安排,堂客经他一指点也就开了窍,这才催他快去洗澡,准备端过夜的。

一家人都搁了碗,吴老桂把锅铲得呼呼响,用米汤淘了一碗锅巴粥,正吃得高兴,队长来催他快去开群众会,原来工作队下午就进了村。干部下来做么事?吴老桂心里打起鼓来,放下碗,拿个小凳子在别人后面磨磨蹭蹭的向禾场走去。

保管室门外吊个五百瓦的亮灯泡,一张条桌早就摆好,中间坐着一个胖胖的长方脸人,一张大嘴巴,正在跟旁边一男一女在说笑。吴老桂一眼就认出了他,原来是公社的田主任。天哩,他不是早就调到县上去当什么主任了,怎么今天又来了啰?吴老桂见了他象得了恐水症似的,张大嘴,两手颤抖,扯身就走。

“喂,那位同志怎么走啦?前面来坐。”

该死!田主任远远就喊他了,走不了啰,幸亏背对他,没有认出来。吴老桂一停步,慢慢侧个

身,低下头,耷拉着一双没有勾起后跟的鞋,在墙角一个阴影处坐了下来,很不自在地抽着闷烟。

开会了,吴老桂在一旁想心思,他在想十年前,也是八月,一个火红的八月。队长也是隔夜来通知,说是明天有干部来吃饭,也正是这个田主任带队。他堂客一听也是又喜又急,明晓得上门吃饭是干部看得起,要是有丁点儿问题的人家,是不进门槛的,讲个阶级性。他堂客急么事呢?大八月能说没饭吃么?的确分了一箩米,就是拿不出好咽的菜,这倒不假。当年一口人只准养一只鸡,吃盐就靠它了。那年“小农闲”都上了水利工地,一小块菜园也荒了,罗卜菜都发了虫,他回来时忙去打了药,谁晓得干部要来吃饭啰?那是万万动不得的,”“闹”了人可不得了。东瓜倒是结了几个,但不能待客,一碗和尚辣上桌又不象样。思来想去,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在堂屋里团团转,他堂客见他也出了寒酸相,在他耳朵头上叽咕了一阵,他连连点头应道“只有这样”,把个洗澡毛巾往腰上一扎,摸黑出了门。

吴老桂真有门路,第二天吃早饭,他倒端上了桌菜,什么烧冬瓜,炒罗卜,炸辣椒,丝瓜汤,

还有两碗时菜——桂花藕。吃饭时候,一家人等了半天,不见一个干部进门,吴老桂出去看看,正碰上队长来叫,说是工作队“请”他,还向他堂客吩咐:

“老桂娘,干部不来你家吃啦。”

吴老桂,干部不来你家吃啦。

吴老柱跟队长一道路过禾场,一些人用冷眼看他,隔壁家的马玉花迎面忿忿走来,见他过去,背后“呸”了他一口说“我就晓得是他,一个害人精!两家菜园对头连着,他不害么?这么巴掌大一块自留地,好狠心批我的罗卜!留下满地的罗卜坑,还填了新土,我就看不出?我心里哪桩事没得数?老子娘给你一双手是教你摸秋的?呸,害人精!”

马王花可算村上有名的朝天椒,有个戳拨鬼在旁边一激烧把火,她越发地利害;见吴老桂的堂客出来,那辣气又一阵哈人,“有什么好货,一被不盖两样人!…”

马玉花真是个朝天椒!硬是把吴老桂的堂客骂得不敢在门外站;低下头退进屋去掩上门,在门角里撩起大襟抹眼泪。

吴老桂来到工作队的住处,干部不知从哪家端来的白米粥在吃,田主任呢?气得连碗也不端,领着他上了畈,在后背的藕塘边上站了下来:

“吴老桂!昨夜是你来踩了藕吧?唔?你看这地下,是不是你的大脚印?我真想不到你这个贫下中农会做出这种事来。你忘本!这是不是挖社会主义墙脚?破坏集体的事你都干!……什么,只这回?为了请我吃饭?哼,我就是饿死,也不吃你那不干不净的东西。”

吴老桂颤抖着双手,双脚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地说:

“田主任,我,我错了,我不是贼!…”

“不是贼?证据确凿你也赖?”田主任见他不吱声了,又看了看这深水藕塘,怕他寻短见,忙上前把拽住他说,“起来,快起来。”带他回了家。

为了集体的藕塘不再被人侵犯,那天晚上,跟眼前这会场一样,也是一张条桌,也是吊个五百瓦的大灯泡,吴老桂当众亮相了。

“小鬼别吵!丢了菜的都起来发言…”

队长一喊,鸦雀无声。月亮快圆了,明天就是中秋节,这月亮象要出嫁的姑娘似的怕害羞,一头滚进了那厚厚的云层里,躲了起来。啊,要下雨了吧?天上云在跑。

“马玉花。你出来揭发。”

大家都回过头来,望着人群中的朝天椒。只见她皱着眉,对这场面有点窘,用手掠了一下头发,很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身子,似乎见了火的辣椒鼓起了一包气,放了盐用锅铲一压,“叭”的一声炸破了,辣气早已散去。她有气无力地应道:

“我,我没得话说。”

“是你一早告发的状,你不敢作证?”

要说不敢那是鬼话!她细叔从城里被赶回来,哪一次亮相她不站起来放一阵子?什么不劳动的寄生虫啦,这个右派不完成队长的派活啦,有条有理的一说一大套。这会怎么啦?马玉花胀红了脸,象个灯笼椒。呸,这状子是告了,是想干部训他几句,教育一番算了嘛,这么处制也太过分了。远亲不如近邻,开门日日相见,又不是个么敌人,何必呢?

“你怕报复是不是?有工作队作主啊。”

队长又催她发言了,她站了起来,用一把蒲扇把脚腿拍得巴巴响,说是今夜蚊子太多,一只手急得没处放,把衣裳搓得翻了起来,似乎手心在出汗似的擦个不停。那能说会道的嘴,半天才开个金口

“大清早我骂了一阵,也向田主任告了,气也出了。回家一想,哎呀,芝麻大个事,闹这大个圈,今后叫他怎么为人?贼名难当呀。田主任,是我乱猜疑,我这双眼睛也常放花的;你们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啊呀,马玉花反齿了,原来她是嘴辣心甜,相反遭了一顿克。但是人们却都说:“也真是,儿大女大的,说出去开亲都难罗。”向朝天椒投来敬重的眼光。

那天晚上吴老桂夫妇哭了一场。朝天椒也没有睡好觉,她在偷听隔壁的动静。听到一个说“死了好”,一个道“活着难”,她惊得汗毛都竖了起来,要是他们夫妇寻了短见,岂不悔恨一生?到了下半夜还不敢睡着,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有一点儿老鼠的响动,她都要惊坐起来。

天亮,马玉花提个菜篮去自留地扯回了一篮罗卜菜,来到隔壁叫门:

“老桂哥,天亮了你也该起床啦,别把我的话当真啦,算我放屁,没那回事,起来吧。”

吴老桂的堂客开了门。一看到蓬乱头发的下面那双红肿的眼,朝天椒不由得心一酸,眼圈也红了,叫了一声老桂嫂,流出两行热泪来。又到房里叫声老桂哥,说了几句宽心话,把一篮萝卜菜倒在堂屋里就走了。

吴老桂想着那餐饭和两碗桂花藕,带出了这么一串油儿盐儿,不觉打了一个寒颤。今夜队长和田主任讲了一些什么,他全然没有听上半句,他象在做梦一样,直到坐在前面的队长朝他喊,才惊醒过来。

“老桂哥,老桂哥!田主任在叫你啦。”

啊啊?吴老桂茫然地站了起来,吸了一口息了火的旱烟,嘘了一口长气,把烟袋头顺手往墙上一磕,悠悠然地走上几步。

“......那时‘四人帮干扰破坏,生产上不去,群众生活很苦。到你们队上我就批了他,想起来也人过分了,左了,我也有错误。吴老桂同志,你现在生活怎么样?啊?”怎么说呢?

吴老桂捏着烟袋的手在抖动,象田老任这样县上来的干部,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向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认错,这还是头一回罗。自己不是也有错么,摸了那回秋!哎呀,田主任也真是不怕尖格,这么个芝麻大不了的事还提它做甚!他内疚极了,心里感到一阵疼痛。他双眼模糊地看到田主任那笑容可掬的面孔,哈哈的大嘴巴,越发感到难过。说什么呢?他在桌前站住了,一双饱含泪水的大眼望着田主任,好半天才问道:“你们下来就是为这个?”

开会的人都一阵哄笑,笑得吴老桂满脸绯红,他晓得自己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从笑语中他隐约听到田主任是来宣讲什么文件的,看来今夜的会就要告一段落,顺便带了这么几句,随口问一声罢了。在吴老桂听来,已经感到莫大的安慰;恰似身上的疖子挤出了脓头上了药,伤口在合拢了。

“田主任,上回那真是对不起!现在请你放心,吴老桂再也不会做那下贱的事!他车过身来,昂起光头,望了大家一眼说,“今个鸡鸭成群,罗卜白菜吃厌了,常常要开点荤!那偷鸡摸狗的事是我做的?嗨,当初我没法才摸得那回秋...他说着用手把眼揉了揉继续说,“现在就是你田主任丢个十块在地下,我吴老桂也不眼红!不是我吹牛皮,伸到枕头下一摸,百把几十块也拿得出的!不偷不摸,凭我这一双手,就有好日子过罗,这倒是真的。”队长在一旁作证说。“我吴老桂一生就不会说个假,锣是锣鼓是鼓。你门诸位明天就在我家吃,嘻嘻,随便菜饭,没么事咽。好好唠一唠。”

听说你们大队摘了大包干之后,公余粮数你吴老桂完成得最早最好。”田主任伸出大拇指,说,“你老桂翻了个身,是得好好总结总结。”

散会了,在自家门口望会的朝天椒早已看在眼里。当吴老桂高高兴兴地拿着小凳子回来时,她一闪进屋锁门睡览了。吴老桂在她门口站了一会,想说个么事,见锁了门又不好开口,摇摇头进自家屋去了。

今夜,蓝幕上的月亮又大又圆,照着大地一片银白。吴老桂在窗前和他堂客说笑了几句之后,就美美地睡了一觉。隔壁的门响起时,把他惊醒,看看窗外,月亮已落西山,东方快发白了,想到工作队要在他家吃饭,桂花藕还没去踩回来呢,他忙把眼一揉,推醒他堂客,“我去杀鸭子,你快起来烧开水。”他洗了一把糯米,杀了两只鸭公和一只鸡公,用一只筷子把血和糯米一搅,端到桌上;拿条洗澡毛巾往腰上一扎,又摸黑出了门。他的自留地,和马玉花的菜园相连,地边都是一排丝瓜,上下藤蔓织得象一堵绿色的墙。下边是一条玉带型的又长又窄的山沟田,肥沃得很,有名的过水丘,这深脚田面积又不大,别人都讨嫌。去年马玉花的男人和吴老桂两人打了个黑砣子,作山地包来了,讨了这个便宜,放了藕,凭队长订了个“君子条约”不管哪家挖藕,必须二一添作五,均之匀之;还对天赌了一个咒。谁知等荷花正开的时候,马玉花的男人得了什么急性病死了,她一直就担心这藕的“条约”靠不住。哼,好在有队长作证,能不主持公道么?八月的桂花藕吃起来又脆又甜,比起三九天还要高个两倍的价钱,吴老桂是一分钱都打个算的人,决不会买。于是早晚摸黑她要到藕田来巡视一番,然后还在丝瓜藤的后面蹲下来,听一阵子动静才离开,今天起得更早,是要赶在吴老桂前面。

马玉花照例在丝瓜藤后面蹲了一阵子,二四八月天的早晨最凉爽,连空气都是清香的。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连麻雀的声音还听不到,顺手摘下两条丝瓜,正准备回去。忽然后背传来一阵脚板声,越来越近。马玉花忙闪到丝瓜藤下贴着身子,观察来人的举止动静。她已经看得一清两楚,来人腰上扎个洗澡毛巾,凭那双大脚板的响声,就晓得是吴老桂。果然不错,念曹操他就到。只见他在田埂上下两头一望,来到中间藕荷浓密处,扎袖升裤,抬脚就下了藕田。他站在荷叶中间摇晃着身子,撞击着荷叶发出梆梆的木鱼声,象敲着马玉花的心。马玉花眼睁睁看他那双手跟铁铲子一样,很快把泥巴都掏向一边,象在创她的心肝。气得马玉花一-双脚象两个楔子钉到地下,牙齿上下打磕,想喊又怕他反击掌,如今他有了本钱,就是县上下来的田主任都向他认错,他岂不要用尾巴打人?昨夜晚说得几好听,不再摸秋!呸,露水贼,胆子大了,来放抢!害人精。哼,老娘也不是好欺侮的,让你前脚走,后脚就去报告田主任,在村上一响锣,看你的脸往哪里搁!吴老桂哪里晓得丝瓜藤后在拘藕,还听到“叭”的一声,藕断了一截,吴老桂小心从污泥中抽出来,在水中洗了洗,白嫩嫩的,藕尖断了一藏,他摇头说个“可惜”,跨一步,放到马玉花地边上,又去起第二只。这只藕正放在马玉花的脚前面,一伸手就可以拿到。她甚至可以理直气壮地当面说清楚,不用感谢半句就拿回家。她却不愿这么干,这回码头不打开,下回就更受欺侮,宁可死个人也不能惯他这个鬼!她气得咬紧牙,闭上眼,一双手紧紧地抓着胸前的衣裳,象一个竖着的木头人。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吴老桂手提一只藕,在田埂上走走停停,犹豫得很。东方已经发白了,她看得很真切,脚下这只藕比吴老桂手中提的那只大得多,他没有拿去,也许是留给她的。“改了就好”,她心里也这么想,从心里又感激吴老桂了,他凭了良心,没有欺负她这个人力单寡的人!

马玉花正要出来伸手去检那只藕,却见吴老桂又车过身来,四下望了望不见人,又回头走来。啊呀,马玉花退到丝瓜藤遮得很严实的后面,不声不响地看吴老桂把脚旁那只藕又拿走了,在他自己地头上又摘了三条丝瓜回去了。见他过了背后,马玉花气急败坏地跳了出来,“哎呀呀,又欺到老娘的头上来了!”象见火的辣椒又炸开了,一步一板地骂回村来。

马玉花这一回是娶泼命了,她的头发已经打散,忿忿的脸已胀得红紫,看来把两条丝瓜送回去之后,就要到禾场上来闹个海底见阎王。

马玉花气得一脚踢开了自家的门,她愣住了,堂屋桌上放着一只大白藕,上前一看,正是吴老桂放在她脚下的那一只,不由得心里一热,望着藕喃喃地说:“这个人也真是,还是我错了呗。”

幸灾乐祸的戳拨鬼听惯了马玉花的骂场,却猜不透今天她鸣了锣,回到屋就自个儿收了场。他跑到门口来激她,却碰了个钉子:“少来挑拨是非,我们的藕关你屁事,老桂哥比你通理一百个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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