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事
我从小生活在一个比较富余的大家庭,记得五岁那一年,掖窝里生了一个恶疖子,浑身滚烫,爷爷背我去了车道口,找了一个野大夫,用刀子割开,放出了脓血才治好。想那时爷爷疼孙子是真疼,尤其那时,其他叔辈生的都是女孩,你想爷爷能不心痛孙子吗?直到七岁上学时,父辈一代尚未分居,是爷爷拎着我的手送到学校的。
学校是外号“三翰林”——宋百奎之祖父家的一幢闲屋里开的,有四五间吧,三翰林与爷爷平辈,我叫他三爷爷。拜了师以后,爷爷递上一包清钱(铜板),如今回想起来也就是二吊钱。铜板一吊是50个,商家都有一种数钱的工具体叫钱躺子,形如洗衣板,上有凹槽五格,每格可放25个铜板,放满为2吊5,商家用这种这种工具数钱省事准确。当时的清钱50个是1吊,25个为半吊子,有那种不务正业的人,称其为半吊子,缺点心计的人,称其为二百五,谚语就是这么来的。这些钱到底是一年的学费还是半年的学费?以后再怎么交,就不知道了。
老师收了钱,就等于这个孩子可以在这里念书了。从此,我就进了这个私塾,读了二年多,启蒙课《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接下来就正《千字文》,“天地元黄......”那时候上课叫正书,《百家姓》“赵钱孙李......”《五言杂字》,“人生天地间,稼农最为先.....”.《五言诗》,“春眠不觉晓.....”.最后又加上《论语》,“子曰学而时习之......”
老师上午正书,下午叫学生高声朗读,距离几十米远,就知道这地方有学校,不见学童,先闻书声。每天早晨一到学校,老师就叫每个学生,把头一天正的书,全背一遍,用现在的话就是小考,背不过,就在一傍站着,等其他学生背完了,再叫他背,如果还背不过,就要捱板子了。
板子有三指多宽,一尺多长,一指多厚,平时就放在讲台上,没有敢动的。轻者打手三下,重者打手五下,犯下严重错误的要打腚板。对背书我不犯愁,几本合起来,从头到尾,如流水一般一气呵成,不打哏得。现在回头看,学过的那些书上虽有若干字不认识,但还能柳(顺着说)下来,记忆非常清楚,所以我体会到学东西还是从小学记得牢。
学校校门口的门槛很高,有一次进校屋门,因为人小门枕高,不小心绊倒了,正好碰在临门一个同学的四方槐木凳角上,把头碰破,口子较深,流出了血,幸亏宋百奎他叔是一个西医,立即给了药,贴了纱布,用帽子盖住,好几天才全愈。现今还有一个疤留在脑门子上。这时大哥佩顺在台家村赁铺(出赁红白喜事的娇子、罩、抬棺材的工具)台兰金处上学,也是私塾,较高级的,从论语开始,到大学、中庸等。
年左右,世道不稳,日本侵略中国,各种杂牌武装揭杆而起,各种税捐接踵而来,这时上边不准教私塾,学生就挪到邵家巷子头上,路东边一个关爷庙的北边,二面店(面店)宋魁功的后屋里。宋魁功没有儿子,只有一个闺女,与我同令,后嫁给范家庄范维顺为小婆,也就是现在孙振勇的后姥姥。
那时学校里有小东庄徐校僕任教,上洋学,课本只有语文一本,第一课是“上学去,弟弟、妹妹快起来......”
桌面上放新书,应付督学检查,桌洞里仍是旧书,还是不叫写字。到了年,伪一团团长张竹溪,驻夏庄设立了据点,招人,拨壮丁,扩充队伍三四百人之众,他主持筹建了夏庄小学,俺就移到了小学,当时有多少班不知道,有初级班、初中班,学生有几百人,来自四店、北村、官庄、高、聂、于、河崖、前、后岭、孙、闫、仪、土、管、赵新、台子等,非常红火。校长张继三,后被共产党枪毙,教师:宋子言(宋俊铭之兄),死于台湾,徐继勤(徐兆言之父),徐校僕(陈明言之舅),河崖郭家园郭老师,杜贤鲁(杜世言之大伯),张福山(郭珍之夫),宋松南(宋佩功之父),宋志松(宋群之父)。还有河西的李老师(女的)教音乐,在我班上音乐课点名时,一个叫宋晋亮(小集上),她叫一遍:宋普亮、连叫了几遍,都没有应的,她的声音更高了,这时那个学生起来说:老师,我叫宋晋亮,不叫宋普亮。她弄了个大红脸,由此可见,那时的老师的文化水平不是很高。
初到学校,开始教学生写字,那时用石笔往石板上写字,记得“上学去”三个字,一黑板差点没着了(没写开)。
上学时,手拎一块石板,掖下夹一本书,没有一个用书包的,冬天冻的鼻涕大长长,穿一双草鞋,袜子露着脚后跟。往后就用铅笔写字了,那时买不起本子,就买张封窗纸,割一割,娘给用线订起来用。到了三年级,就改报纸料子,比封窗纸厚点,可以两面写字,那时最好的纸就是新闻纸了,如同现在的复印纸。记得有一次费了好大的事,娘给说着情,爹才给买了一张新闻纸,自己不敢裁,就叫我的同学张继跃拿了他家开的印刷厂去给裁开,订起来,还给加了两枚铜订书钉。直到四年级第一学期掇学,始终没用过水笔,后来参加了工作,才决心要有三样东西:一支好笔,一辆好车子,一块好手表,我都实现了,有了英雄派克笔,德国自行车,瑞士手表。
那时上学,名义上是学生,实则到了农忙季节都要下来帮爹干活,时间大约一半学习,一半干农活,下午放了学还要挎大花篓去场园拿草喂牲口。好处功课累不着我,即使半读成绩也是年年甲等,最次的一次是乙等第一名。
记得有一次给驴拌草——就是把铡碎的谷秸,用筛子箩箩,放到石槽里,加上水,然后加上料。料是把豆子炒熟,上碾压碎成粉末状,很香,搅拌均匀,怕其光吃了料,把草剩下。在搅拌的时候用另一只胳膊捂住驴头,不让它在未拌均匀前下嘴。可是驴闻到料的香味,耐不住,想吃,我的胳膊又挡着它的头,它急了,一口就把我的胳膊咬住,那时我也就十二岁,疼的我大声喊叫,家里人听到后赶过来,一看情况,立即掐住驴的鼻子,它才松开了口。幸好没有咬断骨头,只咬破了皮,上了几次药才好了,至今还留好几个牙印伤疤。
到了年春天,那时正上四年级一学期,学校里风传姜庄一带有八路,传说是头上包红头巾,红眼睛,晚上到各家去闻味。吓的高、聂、于的学生放了学,不敢往家走,那时伪军界早有知晓,当时伪一团长张竹溪驻防夏庄,夏庄就成立联壮队,把青壮年组织起来,集中训练,加强了防范。夏庄周围有围墙,除了深挖了外沟,还堵死了北大门和宋家巷子大门,外出种地的百姓,推车的都要转小集或徐家巷子,空手的行人就爬大阴沟——下水道。
那时,围墙是用土垒起来的,上边的垛口有50公分厚,里面有2米多宽的走路,供守卫者来回走动。张竹溪虽有一个团的编制,但兵力分散,楚秀成营驻姜庄老屯,李丹成营驻姚戈庄东纪家庄,刘若温营驻后张鲁,一个保队驻南曲,保护其老家,只有一个大队驻守团部,连文职人员不足百人。团部设在夏庄东南角上,修了一座二层炮楼,那时张竹溪有自己的兵工厂,设在宋家巷子宋新浦的房子里,有十几个人干活,有从汉阳兵工厂来得王大胡子,专钻枪筒子,宋立安(宋真文的父亲)专刻枪栓后跟上的梅花,仿造日本大盖子。
由于他的兵力分散,围墙站岗的全是百姓,二班倒,由保甲长排班分段,富户轮流值班巡查,但多数富户不自己去值,花钱雇上个人顶替,驻团部伪军派人下来检查,下来的兵多数是找外块的,只要值班人暗递上几个钱或香烟之类的东西,就什么事也没有,如值班人或受雇值班人死心眼,不送东西,他就找你毛病。要查哪有没有毛病的,先查你上岗的人数够不够。有时受雇的人也暗自允许自己的亲戚不站岗,只要查出来,先打你一顿棍子,然后罚你站一晚上岗,第二天晚上还找你麻烦。有时值班人员吓得下身先围上被,再外罩大袄,就是挨上顿打,也伤不及骨头,时间长了,即使富户也没那么多钱送,就只好吃点苦头了。现在回想,这些情况八路军早侦察好了,到了秋天,正好张竹溪不在团部,夜间忽然枪声大作,站岗的民队早吓的各自找地方藏身去了,但不敢回家,怕查出来惹麻烦,只是守围团部的伪军进行了抵抗。
天微微明,解决了战斗,枪声也不响了,八路军从容撤去,缴获了大批枪支弹药,连团部的一群羊也被赶走了。这时,站岗的百姓才回了家,大哥佩顺就是在一个枯井里蹲了半夜才回家的。这一年冬天大哥去了青岛热河路义合昌铁工厂学徒。
这是第一次伪一团据点被揣掉,第二天张竹溪带部分人马,据说还有日本兵,开着汽车,回来一看,大势已去,分外眼红,就带领护兵从南向北走。到了代家巷子口,正遇上碾西朱五,外号叫朱司令,他本是地主公子,与那些护兵很熟,有一护兵跟他开玩笑说:来了朱司令了。张竹溪一听,骂了一声:妈的,什么司令,掏出手枪,一枪把他打死在地,又往北走,到了徐玉进(三老头)家,一看没有人,又到了徐家巷口(一定有人告诉他),一枪把三老头之妻打死,又去了七老柴家,一枪又把七老柴打死在炕上。这是这一年在夏庄发生的血案。
从此团部移居张家村。张家村可倒霉了,把所有人家通通赶了出来,自己谋住处,不管死活。从冬天开始,内拆房子,把有碍事的房全部拆除,把地主张天兴的房子作了团部,周边修里外两道围墙,外围子有7、8米高,5、6米宽的豪沟,二米多深的水,只留一道西门出入,豪沟上有吊桥,部队站岗把守,桥西头路南,驻着便衣队、马队,团长一行动,有护兵十几个跟随,青一色的三大件:短大盖、匣子枪、手枪,腰扎红绫领带,好不威风。这时,日本已投降,他们仍在作威作福。
夏庄团部被歼时,一个团付被打死,召开追悼大会,地点在南门外东边,扎了一个大台子,强拉百姓、学生参加,台前部队,各种武器摆列整齐,周围有部队岗哨,西边的大路上有马队,马是膘肥体壮,马兵也是三大件,护兵站立左右,还有纸幡童男童女、另有纸马,上骑一纸兵,武装整齐,栩栩如生。便衣队,腰插匣子枪,衣寇不整,如同电影地道战上的武工队一模一样。我真是看了热闹了。
转眼到了年,百姓天天出伕,有一次我出伕去铡草,就是把谷秸先用连阶(一种打碎豆秸的原始工具)打打,然后一人往铡里入草,一人按铡刀把谷草铡碎,好喂马。宋发祥他爹当伪镇长,出来一看我人小,就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好生看着,别让猫叼了去。我还去过团部修过锅灶,偷过馒头吃.那时夏庄镇的人不知什么原因,只干内部的杂活,不修围子。修围子,挖豪沟是苦差,这些由四老屯、东洼的百姓干。干活时,只要干活的一直腰,叫监工的看见,上去就是一棍子。有叫金子元的副官,拿着一条马鞭子,叫他看见,他不打一下,是打一顿。他个矮,够不着,叫被打的蹲下再打。他有两个儿子都在夏庄小学念书,大的叫金成文,上六年级,二的叫金成侠,与我同班,就是现在检察院为吕尧胜开车的金波他爹,当时在学校里,想欺负谁欺侮谁。那时干活的有一个口头禅:不打勤的,不打懒的,单打不长眼的,意思是整天不干活不要紧,只要别让监工的看见,看监工的来了,快干几下,一点事都没有。
正在张家村修围子的时候,夏庄街上出院一件怪事:到处起火,多数是草垛,没有房屋,这天这儿着了,明天那里着了。后来调查说是有人放火,就锁定徐家巷子一个小名叫大宽的男人,说他指哪里哪里就着火,后来就被张部把他爷儿俩个抓去,在张家村西枪毙了。大宽死了后,仍然起火,吓得那些富户摆供请狐仙的客,着火的事慢慢消失,大宽爷儿俩死的够冤枉的。
据传,夏庄街是条龙,应是一朝代的金銮殿,因被南方蛮子破坏了:一个巷子头挖了一眼井,把龙爪锁住,南头挖了二个湾,把龙眼挖瞎,台家村应是个铸币厂,后来出些翻砂匠,铸铁、铲头、搂角子,后来就给张竹溪铸手榴弹壳,兵工厂弄去再装药,上把,然后分给各村的自卫队。那时宋家巷子的自卫队队长是宋洪礼(杜世敏的姐夫,宋洪智他哥),负责管理手榴弹,宋洪智在家里拆卸时,把手榴弹弄响了,炸了一只胳膊去。洪礼解放后罚了劳工,不知发往何处,再没见回来,他老婆去了内蒙古找了个男人,杜(成)刚就是投奔她考上了大学。
张竹溪就这样折腾到年3月18,被八路消灭,同时把他活捉了去,至此,东北乡的伪势力全部肃清,八路军一部分驻守夏庄。刚打开张家村,夏庄街上不准往外出入,我拎一个葫芦头,里面装着砷石拌的蝼蛄食,装作踩谷的,就出了邵家巷子,到了西坡,把葫芦头一丢,就往高密方向奔去。
到了高密张家大街(没想着是领我去还是与谁一块去的)我姑妈家,时间也就二点多钟,正好姑爷在家,他就是裕祥斋的大掌柜张兴福(父亲当时就在青岛裕祥斋当伙计),说明来意,休息片刻,他就领我去了得利表行。
得利表行位于张家大街西头白衣阁东边紧靠一个关帝庙,就是现在的邮局那地方。门面正房三间,坐北朝南,一间是修表间,接连一间柜屋,老太太住着,二间是杂货铺——烟火、调味品之类的东西都在玻璃柜台里摆着,还有一个后门通后院,影壁墙后边有敞棚,灶房,东北角是厕所,西墙外是白衣阁,住着尼姑。
到了那里,先拜见了师傅荆振奎(后来听说他也是在青岛瑞祥斋学徒出来的)和他的母亲,我叫她奶奶,脸上有几个麻子,挺严肃的。也不知姑爷是如何对他说的,就把我留下了。到了四点多钟才吃午饭,记得吃的是油灰面饼,高梁面加白面烙成的,因为城里人都吃两顿饭,这顿饭也就算晚饭了。
原来的一个伙计,也就是我的师兄了,他叫宋学文,他家住倒坐观西边,现在的供销大厦附近。晚饭后和他商量,合伙用板子支了一个铺,他有被和褥子,我仅穿了一件兰布棉大袄,铺着他的褥子,盖着我自己的大袄,幸好气候不很冷了,也没觉得不舒服。天刚亮就起来掀铺板,开了门,把窗档子敞开,挂上勾,防止风括动,打破玻璃。然后洗脸,再由大师兄领着去挑水,挑两个水桶和一捆井绳,挂在担杖上,通过白衣阁洞子往北走,踩着不规则的乱石子,过了河,一直走到铁路边上一个叫甜水湾的地方,有一眼井,放下担杖,拿下井绳,井绳的一端拴一个倒死勾子(防止稍掉井里)。水井大约有7、8米深,有时也到卢家胡同挑,这地方近一点,但井深约10米之多,水位较浅,去晚了就没有水了。
现在想一下,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去五里路远的地方挑两桶水和一捆井绳,走平路还好,还得趟着乱石过一条十几米宽的小河是何等的困难。一次,脚踩歪了,掉河里把鞋湿了,也没的换,硬是用自己的体温烙干了。
挑两趟水回来,九点左右才吃早饭,照样是油灰面饼加稀饭,饭后管卖东西和看孩子,那时,师父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刚生的男孩叫得利,女儿一个叫群,一个叫领弟,大的嫁给了北楼闫老三。因为当时兵荒马乱,师母当时住在东边,三清观西边过道的东间里,晚上师傅未回去前,奶奶叫我去和她作伴,等师傅忙完了活回去,再叫我走。
有时也给白衣阁上的尼姑挑水和干一点零活,她住在阁后,朝西门,二幢正屋,各三间,从前一幢正面门直通后一幢,前一幢住人,后一幢供着神像,阳光很暗,看不清楚,只能看到正中有烧香的东西。一共有四个尼姑,老的我叫她爷爷,中年的我叫她叔叔,还有二个小的未落发,叫我哥哥。师太有时按排我去干活,只要我去给她们干活,她们都给我好吃的,记得端午节,给我的是咸鸭蛋、粽子,还有面模做成的莲花元宝等,面粉很白,比现在加增白粉的还白,别的东西都吃了,唯面模没舍得吃,逢集就在门里坐着瞅人,一心想看见个赶集的熟人,把东西捎给娘吃。
因为张家大街是往城里去的要道,从东头的玉皇阁(现在的财政局)往里走,经白衣阁再往西往南,到了东风桥,往南,到倒坐观,现在的密利达,这一块是最繁华的地方——鞋店、布庄、食品、照相、理发、钱庄、医药等等。那时到城里去是很难的,有国民党兵把守,必须出示良民证,有时去南门外买东西,只能走东风桥东崖往南到神仙巷(医院附近)去买。赶集卖东西都在南头,当时的形势十分混乱,国民党军队不时开出城去,汽车天天不间断地从火车站往城里拉面粉,数日不断。
到了古历5月12日过午,就听到东岭上枪声大作,像刮风一般呜呜的。到了天黑的时候,部队就退到了四关来了,白衣阁上驻上部队了,满街的口令声,乱枪不断,师傅一家就藏在案子底下的麻袋上,时间一长,我就睡着了,伸腿蹬的桌响,师傅不让。
到了半夜里,一国军砸开门,叫师傅脱下衣服要去就走,第二天,在后面的敞棚里看到一身国民党军装。那一夜还有人去叫东邻“铭新”理发店常师傅的门,要衣服,没给开门,国民党兵就在房顶上拿机枪往屋里扫射,幸好他躺在屋角里,没有被打死,天一明他就跑了,门开着,叫跟随而来的土八路拾掇了干干净净。后来,我在商业局参加对私营改造,见了他还说起此事。
天亮了,就是5月13,城被攻破,没有了枪声。我还是照样去挑水,打好水还未担起来,就来了几个穿黄军装的八路军,截住我们,把所有挑水的都领了城里去,送到现在的武装部大院的水缸里。一路上看到城外到处是死尸,被日头晒的都发胀了,有的露着大金牙,还有断了腿的,在谷地爬,也没人管。东风桥当时很矮,两边河里有若干美金、法币,也没人去捡,武装部大院里的大枪垛成了小山。
住了几天,师傅到青岛去了,我也想家想的厉害,告别师太、师母也要回家。往家走前,师母把师傅的一双旧元口鞋给改了一下,把后边的鞋底裁了一块去,把帮子揎进一块去缝起来,穿着很跟脚,自己也感到很美。原来从家里走时穿的那双布底鞋,早就破的不成样子了,师母可能认为我要往家走了,原来的鞋也不跟脚了,再说,我在她家里也很勤快,干了不少活,叫孩子穿那么双破烂不堪的鞋回家不好看,所以给了双改造的旧鞋。
往家走也不怕什么,只知朝东北方向走,到了现在的一中前的操场上,看见那里摆着一排小汽车,有二三十辆,象现在吉普。那地方原来是日本的大刀部队杀害中国人的地方,日本投降以后驻上了美国的救济总署,汽车就是他们的,后来也不知哪里去了。我一路顺大路往走北方向走,也没问路,顺利到了家。带回家的东西是原来走时穿的一件蓝布大棉袄,里面包着尼姑给的一直没舍得吃的面花。
到家的时候约计也就四点钟左右,也没觉得累,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见了娘就冤的哭了,娘上下打量着我,流出了高兴的眼泪,娘给我一碗水喝了,就到后场园去了。
记得我进村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三大伯——宋金堂(佩法的父亲),他在一棵槐树底下乘凉(因他是残疾人不能干活),我叫了他一声:三大爷,他笑着叫着我小名:来家了。看到了我穿的一双元口鞋(那时只有财主或做买卖的掌柜穿这种鞋)说:“爷们(即侄子)出去创好了,穿上皮底鞋了”,不知是赞美还是揶动。其实他没细看,是底子少了半截的改造过的旧鞋,我心有说不出的感觉。
从此我就下起了农业了,也学会了很多农业知识和工具名称。
这时,父亲和大哥都在青岛,在家的几个弟弟都还小,一切活都是我一人承担。小活不在话下,我十五岁就能单打鞭,就是装上二篓子粪,约4、5百斤,不用人牵牲口,让驴自己拉着木轱轮小车,顺着车辙往前走,如果驴不听使唤,就一只手扶住小车把,另一只手扬鞭,同时还要发出口令,如往右就喊:噢、噢,向左就喊:依、依,驻下就喊:吁...耕地也喊这种口令,但使牛就不一样了,往右喊噢啦啦,向左就喊依咧咧。
耕地使木犁,也叫驴具,由两头牲口拉着,套的后端是一块横棍,叫吊盘子,与套为一体,中间有一个铁鼻子,再后边有根木棍,叫横杆,两端各有一个勾子,分别挂在两个牲口套上的铁鼻里,横杆中间也设有一个个铁鼻子,挂在软圈上,软圈是三个环。另一端挂在木犁的拱头后边朝下的一个木楔上,就这块木楔叫驴俱。再后就是铲头,犁把。
有俗语说:退了奶牙退食牙,退了食牙扶犁把,就是扶犁把耕地,犁把有一橹,它管着耕地的深浅,如耕的深了,牲口拉不动,就从橹下边垫上点东西,有时带一块木板,垫上木板还不行,就地找一些草垫,如果浅了就撤去一点,牲口开始拉着,就要扶住犁把往前瞅着拱头,因为它关系到地耕得直不直,还要